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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年8月19日

【十二國記】【七夕賀文】冰解

收錄於黨本「純情の鼠 麗の女王」中的未公開新刊之一。

作者:愛米羅


  「陽子?」

  「拜託,樂俊,就讓我保持這個樣子,一下子就好。」

  樂俊睜大了眼,一縷紅髮垂在骨碌碌黑鈕釦一般的眼前,毛茸茸的身體被一雙手臂給環抱著,淺古銅色的手指交勾在他胸前,緊緊抵著他灰色的短毛。


  難得的大學假期,陽子稍了鳥兒來邀請樂俊到金波宮作客,樂俊欣然允諾,反正慶國就在回家路上,繞到金波宮見個面也算方便。沒想到夜裡在陽子的書房中,陽子讓樂俊坐在案前,展示最近學習的成果時,卻突然抱住了他。

  「陽子,這樣子要是給人看到了…」樂俊黑色的大眼睛咕溜溜地轉,慌忙地晃動著細小的兩隻鼠爪。

  「我很想念你。從那次以後,你就沒有抱過我。」

  樂俊巴不得自己不記得所謂的「那次」,或是能夠有徹底裝傻的本事也好,但是他只能傻傻地楞在原地,僵硬地任由身後紅髮的女君主緊緊地箝著自己圓呼呼的身軀。他緊張地一動也不敢動,擁著他的少女也文風不動地壓著他,靜止的兩人陷入一種奇異的尷尬。


  「陽子,妳好好聽咱說。」呆楞了好一會兒,樂俊漸漸從混亂的思緒中清醒過來,花了不少力氣盤算出要說些什麼才開口。他掙扎著轉過身來,對上翠綠的一雙眼眸,心頭一動,差點講不下去。

  「陽、陽子,妳聽咱說。妳是玉座上的王,一舉一動都受到人民的注視和期待,行動應該要更莊重點。」

  「我不知道現在這樣有什麼不莊重的。」

  「噯噯,咱兩個孤男寡女的,我又只是個普通的學生…」

  「那又如何呢?」令他訝異的是,眼前紅髮碧眼的少女露出燦爛的笑靨,不甚在乎地撫觸著他頸後柔軟的毛皮,眼中一捧翠玉閃耀著炫人眼目的光芒。樂俊覺得自己的意識彷彿溶化似了,平日引以為傲的穩固理性,現在卻必須要用盡全部的意志才能勉強維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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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原來這個女孩是君王。」

  伏在地上的樂俊,心裡有種奇異的不舒適感,隨著他認份自制的習慣和他的額頭一起平平地貼伏在地上。

  為什麼呢?伏地不起的他,轉動著距離地面只不到一吋的烏黑大眼睛,不安地思索著。面前這個紅髮碧眼的女孩,他並不討厭,也相信自律甚嚴、個性認真的她能夠勝任一國之君的重責。但是眼下心底飄起的這股鬼火是什麼?他不知道。


        當陽子慌亂地要他起身之時,覆滿全身毛皮的銀灰色澤掩蓋了他被自己情緒嚇壞了的扭曲窘態。他一向很慶幸自己的獸形不易讓人看見感情變化。


  之後的路程上,樂俊試著裝作若無其事,一如往常遇到無法解決的情緒時,盡量讓自己不再去想難以消化的、無以名狀的心緒。陽子也受到自己是王這件事的驚嚇,絲毫沒有察覺到友善黑眼睛裡包藏著的些許迷惘。


  樂俊是聰明人,在玄英宮被要求正服的時候他就瞭解了。他心底的異樣來自於他對陽子的感情,在知曉陽子是受麒麟遴選的景王的這一瞬間,被這個可以說是有些殘忍的事實硬生生地切開來。


  原先,他以為自己在林中所救的不過是個普通的異鄉人、孤苦伶仃、身受重傷,比他的境遇還要悲慘上好幾倍。所以他很滿足於自己能夠幫助陽子,那讓因為身為半獸而一直飽受輕視的他,很難得地覺得自己派上了些用途,對別人有所貢獻。當陽子盈著眼淚,激動地對他訴說一路艱辛下來所染上的不堪陰暗,和對自己的歉意,一張鼠臉仍舊安詳微笑著的他心裡其實也十分激動。


  這個女孩多麼堅強又充滿感情,哭著嚴格地自我責備,卻又毫不忌諱地緊緊抱住身為一隻老鼠的他,那擁抱多麼溫暖。


  「陽子妳畢竟是個女孩子家,要懂得莊重一點。」他持住微微顫抖的身體,心裡卻是近乎狂喜。


  如果可以的話,希望他們兩人一起的旅程可以不需要終點,被擁抱的一瞬間他閃過這樣的念頭,僅僅是一瞬間。只是長久磨難帶給他的習慣,如磚砌般將一切私自情感封印在無辜的鼠眼之後。
 

   寧靜的愉悅和滿足埋在注視著少女的黑色鈕釦眼裡,一直到他對陽子的初次伏禮打亂了一切為止。


  玄英宮中女官無心而簡單的一句「請回復成人形,才方便更衣」,更敲下他心底一點點希望之芽的喪鐘。


  他和陽子畢竟是不同世界的人。


  在自己鍾情的人面前,他自慚形愧,多麼慶幸自己沒有露出一點蛛絲馬跡。


  陽子是女王,擁有一切,而一無所有的他不再能為她做些什麼,什麼也無法給她。她不再是那個他撿到的、有如驚弓之鳥一般畏懼、不安、迷惑又彆扭的女孩,孤獨的氣味在華服整扮下一掃而空,尚未明確成形,但已然有氣魄的王者姿態呼之欲出。身為一個外國人、貧民和半獸,連正服都不習慣的他能做的,只有敬禮。


  那種痛苦讓原以為自己不再孤獨的他回到了那個禁閉的空間裡。習慣於承受痛苦、封印悲傷的他,唯一的反應也只是笑笑,嘲笑自己的不當,把所有的想法埋在記憶深處的迷宮中。


  所以在他心目中,一直認為玄英宮露台上的那個擁抱帶有某種儀式性意義,埋葬他先前所有不恰當的妄想思念。


  面前啜泣的少女身形從未看起來那麼瘦小過,不只是因為他轉化成人形的關係吧。臂膀僵硬地擁著因不安與害怕而顫動著的小小身軀,滾燙的淚水滑落在他赤裸的手臂上,被露台冰冷的風給帶走。見不著的氤氳模糊了他的視野,但他沒有忘了要持著療傷般的溫柔語調,若無其事地安慰著眼前迷惘的女孩,儘管心中的漩渦已經開始將他的某部分捲碎成一片片。


  而樂俊真正的心意,也在那一晚被吹撩過玄英宮的夜風所冰封。


  那之後,外表寧和依舊的他對那天的事情三緘其口,偶而心頭因絕望而螫痛 時,便甩甩鼠頭,盡快地斷絕思緒。多年來他早已習慣於輕鬆處理絕望與痛苦,不著痕跡地將他們撫平。


  一切也不過是自己自不量力的痴心妄想罷了。每當在在關弓城內見到紅髮或綠眸時,偶發的疼痛他都在心底靜靜地以自嘲壓制。


  直到現在被少女緊抱著的這個時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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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又如何呢?」少女笑靨如花,頸間柔軟的手指觸感亂了樂俊的全部心緒,他慌亂得不能動彈絲毫。


  陽子什麼時候變得這麼直率了?幾年來不間斷的魚雁往返和一年幾回的見面,不管是對空還是隔案,兩人總是迫不及待地將各自己的近況一股腦地傾倒出來與對方分享。長談之際,陽子只是用一種略帶期盼的苦澀眼神望著他,他不是不知道。身為半獸的敏銳,即使在他背對陽子的時候,都可以使他感受到那股視線中帶著的意念。


  但是他不能害了她,也沒有資格拖累她。他一直很瞭解,也謹守著自己應有的份際。他沒料到的是陽子會有現在這樣的態度。


  陽子從來不曾如今天一般,直接地表達她對兩人之間所有顧忌的不在乎。樂俊嘆了口氣,他其實喜歡這樣無拘束的陽子,不,或許說是欽羨要更來得貼切些。


  「陽子啊,許多問題並不是咱們不在乎就可以解決的。身為一國之君的妳,肩負著全國人民的期望,他們需要妳在實質上和在聲望上讓他們能夠過著安心的生活。要是讓慶國國民知道女王和一個外國的半獸牽扯不清,那麼妳身為王的名譽一定會受到閒言閒語的損害,也只會讓人民陷於不安。這對於初為王的妳只有百害而無一利呀。」樂俊以為自己的說詞已經堅鑿難破。


  「那麼,我就把國家建立成一個只知道敬佩有才者,不知道區分人與獸身的國家!」陽子不但沒有露出慣常的迷惑表情,反而像是早在預料中一般,緊接著回答。樂俊一愣。


  什麼時候,這個女孩已經堅強到將他遠遠地拋在後面了?樂俊睜得老大的圓圓黑色眼睛充滿驚異,閃著激動的光芒。


  「所以樂俊你就不必擔心了,你所害怕的一切就交給我。」女子傾下身,臉頰靠上了樂俊灰絨絨的鼠腮。

  「你說慶國人民需要我,但是我需要你甚過需要這世界上任何人。」鼠耳之畔傳來細軟而充滿情意的耳語。樂俊再一次慶幸自己的鼠身能夠掩飾他手足無措的窘態。

  「陽子…」

  「能夠被你珍惜對我來說意義重大,光是是有你的陪伴,再怎麼樣沈重的負荷我都覺得可以面對。」少女抬起頭來,眼眶中的一抹翠綠晶亮濕潤。

  「轉變成人形吧!我想吻你,但是找不到嘴唇。」陽子對著樂俊笑了,樂俊一怔,回以發自內心的笑容。綠色的瞳仁反射出溫暖的光線,好像伸出了雙臂欲將他疲倦緊鎖的心擁入懷中一般。


  樂俊輕呼了口氣,閉上雙眼。


  睜開眼時,原本比頭還高的綠色眼睛已經降到比眼睛略低的高度,笑容燦爛得有如映射千層光芒的寶石。少女伸出雙臂,他擁住自己心愛的女子,心中冀望著可以永遠不必放開。


  心上強抑的那塊寒冰,溶解了。深熱的吻如甘霖般襲過覆滿他心頭的冰絨,喚醒他心中一直還續存著、未被扼殺的一點新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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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陽子已經步出她的困境了。」雁國君王笑著看完陽子的初敕內容後,抬頭對著面前的灰髮青年這麼說。


  「是啊,她以後一定會是很好的君王。」


  「現在剩你了,樂俊。」


  「是,大學的事情就多勞煩延王您了,我也會努力的。」


  「不不,才不是那種雞毛蒜皮的小事。我指的是更重要的事情。」


  「什麼事?」


  「心啊!」黑髮君王瞇著眼睛,露出饒富興味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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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尚隆你上次教的真管用。我照你所教的說,竟然真的把樂俊給唬到了。」


  「哈,沒用的話教妳幹嘛?樂俊那小子腦筋雖好,其實嫩得很,多掰個兩句他就上鉤了。」


  「連他的反應都在你的預料當中,這就是五百年和五年的實力差異嗎?」


  「這樣就不枉我幫妳做的特訓了,妳那平板的音調還真是難改。上次說好的可要牢牢記得啊!」


  「在不影響國政的狀況之下,提供金波宮一小角落作為逃避三臣追緝的避難所,對吧?」


  「重點是,何謂『不影響國政』是遵循我的定義,而不是他們的。」


  「我知道了。」陽子笑著回答,轉身卻翻了翻白眼,一臉無奈。既然這樣亂來了五百年國家還很昌盛,那繼續亂搞應該也不會出什麼大亂子吧!什麼時候我也能把國家調整到即使君王這樣到處遊蕩也能興盛呢?紅髮的女王有些好奇地思索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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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在案頭用功的樂俊背後一股惡寒。


  他千萬不能告訴任何人,陽子那天擁抱他時的表情有點像延王,千萬不可以。

  沒人會想聽到這種感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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