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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年2月25日

【夢奇】午後

作者:曼陀

  「唉……」輕輕軟軟的聲音柔柔地嘆息著,雖是包含著愁思的輕嘆,依舊是極為動聽。


  初夏的午後,暖而不燥的微風吹得人心曠神怡,土耳其玉般的天空澄藍得極美,幾朵白雲更襯托出晴空的純粹。金色的陽光在濃綠的葉緣跳躍,老樹的綠蔭遮去了有些炙人的陽光,在草坪上散下一地陰涼;枝葉間不見鳥兒的身影,但聽得一片鳥囀蟬噪。

  不遠處,白色大理石砌成的噴水池中,栩栩如生的人魚雕像伸展雙臂宛如高歌,身下噴湧不歇的泉水彷彿海面白色的浪花,晶瑩剔透的水珠沙沙灑落在水面上,畫出無數個重疊的圓。

  一隻五彩斑斕的游魚『潑刺』一聲躍起,漉濕的燦麗魚身在空中畫出一道如虹的拋物線,落下的瞬間飛濺起的冠狀水花,在日光照射下閃耀著七彩寶石般的炫目光華。

  啊啊,青天高高白雲飄飄,太陽當空在微笑,枝頭小鳥吱吱在叫,魚兒水面任跳躍──如此美景,如此情緻,但庭院中的另外兩人卻也隨著方才的那聲嘆息,以自己獨特的方式表現出心中的感嘆。

  褐色短髮的少女咕嚕咕嚕將眼前的飲料一飲而盡,將杯子往桌上重重一擱,震得午茶桌一陣搖晃;幾顆水滴飛濺在桌上,一個個小水漬微微漫開,旁邊等待已久的螞蟻一湧而上。少女俏麗的眉毛高高挑起,正打算要發話,對面金髮女騎士虛弱的微笑卻讓她不由得停了下來。她往椅背一靠,用力地嘆了一大口氣。

  年輕的女騎士秀麗懾人的美貌依舊,分化後的五官更添幾分優雅,蜜金色的長髮卻彷彿隨著主人的心情黯淡了光彩,翠綠眼瞳中偶而閃過的銳利目光更不見蹤影。她無奈地微笑著,姿態看來仍是極為從容,但眼前小碟子中的精緻蛋糕已在她無意識的戳刺下變成一灘稀爛。

  三人對看一眼,同時長嘆一聲,「唉……」

  「咦?妳、妳們不吃嗎?」從廚房端著一盤桔香慕斯出來的安修看到中庭的情景,驚聲尖叫了起來,淚水隨之滑下,「嗚嗚……我做得那麼辛苦,結果妳們……」

  青綠鬼火幽幽飄散,地底隱約傳來怨靈呻吟著掙扎著破土而出的吵雜──完全違反現代科學常識的情景,真不愧是奇幻世界啊──早就習以為常的芽衣對此令人嘆為觀止的奇景視若無睹,她咬著牙,壓抑的語調更顯陰森。

  「我倒是想請您解釋一下這是怎麼回事,安修大人。」

  刻意使用的敬語聽來特別刺耳,安修歪著頭,不了解地望著芽衣,「什麼怎麼回事?」

  「什麼『什麼怎麼回事』?」芽衣的額頭上爆出青筋,鋪天蓋地的憤怒火焰熊熊燃起,「你說,這‧是‧怎‧麼‧回‧事?!」

  芽衣的手往桌面一指,依舊端坐在午茶桌邊的兩名少女不約而同地大點其頭。

  芋頭羊羹、提拉米蘇、裝飾著華麗水果雕飾的布丁、杏仁水果塔、灑滿雪白糖粉的乳酪塔、烤乳酪派、櫻桃藍莓派、奶油核桃派、黑櫻桃夾心的黑森林蛋糕、夾著甜美奶油的波士頓派、冰透的果凍、表面鋪滿瑞士巧克力刨片的咖啡核桃蛋糕、鮮奶油泡芙、檸檬派、水蜜桃與冰淇淋夾心鮮奶油水果蛋糕、烤布丁、草莓慕斯、大理石巧克力蛋糕、摩卡咖啡凍、輕乳酪蛋糕、蘋果派、奇異果慕斯、芒果奶酪、和式風格的抹茶紅豆蛋糕、和果子、栗子巧克力屋、白色巧克力澆淋成表面且裝飾著黑色巧克力玫瑰擠花的蘭姆葡萄夾心巧克力蛋糕……

  「連飲料都是冰鎮桂花酸梅湯、蜂蜜檸檬汁、新鮮果粒茶、鳳梨椰汁冰茶這種甜得要命的東西,你到底在想什麼啊?」芽衣大聲咆哮。

  「主題……」

  「啥?」

  「這次的主題。」厚重鏡片後碧綠色眼眸深邃而明亮,沉思中的安修看起來總有種超脫人世的淡然,沉靜而令人不敢褻瀆的神秘氣質與平時判若兩人。

  三人呆呆地望著他,芽衣方才的氣魄不覺消了大半,「……那是什麼?」

  「激甘──裝飾著點畫與玫瑰、氣泡和露珠,花朵與愛心齊飛,蕾絲共羽毛一色,幻麗飄緲,光彩紛呈,甜到會吐砂糖的美麗夢想,粉彩色系繪製成的至真、至善、至美天堂……」

  看著呆滯石化的三人,他微微一笑,端正俊秀的臉龐異樣光彩,「所以說──這些點心很符合這理想吧?」

  甜到會吐砂糖是真的……三人不由自主地點頭,微微戰慄感在皮膚底層流竄,無法驗證的直覺告訴她們:千萬千萬不能跟此刻的安修唱反調……

  「那就好。」安修滿意地笑了,將手上一直端著的桔香慕斯放下,人畜無害的笑容看來是那樣親切地令人泫然欲泣,「我等會兒會送個口味比較淡的楓糖布丁乳酪蛋糕來,那麼不打擾了,請三位慢用。」

  望著安修跌跌撞撞遠去的背影,三個少女彼此再度對看了一眼,很有默契地打住這個話題,目光轉回陣容之豪華與氣派可與宮廷晚宴媲美的午茶桌上。

  「至少…這個櫻桃芙蓉花果茶還算不錯,不太甜……」

  「是啊……」

  「公主,嚐嚐這個全麥口糧。」

  「嗯,真的很好吃呢……」

  ……

  「……對了,戴安娜,妳和阿爾姆雷迪王子的婚禮什麼時候舉行?」

  真是好厲害的轉變話題技巧啊!希爾菲斯感嘆地看著又是生龍活虎的芽衣,和嬌美臉蛋一瞬間變得比蛋糕上裝飾的草莓還紅的戴安娜──氣氛一下子活絡了起來,但似乎是好的太過頭了,感覺好像怪怪的……

  「大、大神官還在選日子啦……」戴安娜嬌羞地說著,「聽說好像是下個月……」

  「哎呀,下個月啊,我還期待妳當六月新娘哩!」

  「六月新娘?」好學的希爾菲斯聽到這個陌生的名詞,好奇地問道,「六月新娘和五月新娘還是七月新娘有什麼不一樣?」

  「這個……好像是西方,我是說我那個世界的西方傳統,說是六月新娘的婚姻會非常幸福,因為六月是掌管婚姻與家庭的朱諾女神的月份。」插起一塊不算太甜的椰子涼糕,芽衣滿意地品嚐著,絲毫沒有影響到口齒的清晰,「五月是春之女神的月份,但是因為春之女神是少女,所以五月不適合結婚。」

  「哇~芽衣好厲害!」戴安娜驚嘆。

  「沒啦,從漫畫上看來的。」芽衣搔搔臉頰,有點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不過在瓦爾大地,應該就沒有這種說法了吧!」

  「嗯…好像是沒有,因為艾貝女神是守護愛,守護整個世界的美麗女神呀~」戴安娜自豪地說著,但隨即又露出了嚮往的表情,「可是我覺得好棒喔,有這樣的傳說感覺起來好浪漫……對不對,希爾?」

  希爾菲斯偏著頭想了想,然後點點頭,輕聲地笑了,「是沒錯。不過我還是覺得,艾貝女神的故事比較動人。」

  虔誠的淺笑使她清麗懾人的面容更增添一抹聖潔的光彩,宛如清晨山巔露出的曙光,宛如拂過林間的清風,午夜柔和的月光,令人打從心底感到美好與寧靜,滿盈著神造萬物、美麗而神聖的光輝。

  「唔,守護愛的女神啊……」凡是愛與美的女神,沒有一個個性是好的──伊蘇妲、愛芙蘿黛蒂、維納斯、芙蕾雅……差不多都是玩遍天下美男子,下手迅如雷、疾如風,翻臉比換髮型還容易,千人之上、萬夫莫敵的狠腳色呀──憑著對希爾菲斯的認識,芽衣明智地決定還是別把這些話說出口……

  「咳,我說,下個月也很不錯嘛~夏天的話,戴安娜穿起薄紗禮服一定很好看。」

  「才‧不‧呢!」戴安娜一聽,一張俏臉立刻垮了下來。她隨手拿起眼前的珍珠奶茶灌下一大口,差點被裡面的粉圓嗆到。

  「說什麼要展現皇家的尊榮與威儀,千萬馬虎不得──那禮服漂亮是真的非~常漂亮,但是現在是夏天,夏天耶!從脖子包到指尖,兩三層絲綢和四五重薄紗,要是真的中暑了那該怎麼辦哪……」

  「嘖嘖嘖,要當個公主還真不是件容易的事哪~」芽衣不勝唏噓地拍了拍戴安娜。回想起上次看到的那件幾近完工的華貴禮服,細緻精美絕倫的刺繡,華麗繁複的蕾絲綴飾間,無數乳白色珍珠散著柔潤光暈;無瑕的雪白裙擺籠著重重疊疊蟬翼般的輕紗,掩曳間閃動著晶鑽的璀璨光華──世上所有女孩夢寐以求的結婚禮服,但在夏天……真要穿起來,只怕就不是『恐怖』兩個字可以形容的吧……

  「沒關係,反正也不只妳一個,希爾很快就會去陪妳了,安心地去吧……」芽衣格格笑著,一手擋住公主的捶打,一邊用叉子將鮮奶紅豆布丁蛋糕上裝飾的水果挑起來放入口中。她狡黠地對希爾菲斯眨了眨眼,「是吧,未來的太子妃殿下?」

  遭到突如其來的奇襲,希爾菲斯白瓷般的臉龐一下子染上了紅葉的色彩。但克萊茵第一女騎士豈是挨打不還手的角色?!她啜了一口蘋果紅茶掩飾自己羞澀的神情,然後不慌不忙地反擊,「別光說我們,妳自己呢?連透露一下都不肯,這不公平喔。」

  「對嘛對嘛,快說!」戴安娜逮著機會撲過來抱住芽衣,不讓她逃掉,「會是怎樣的浪漫婚禮呀~快點回答!」

  「呵呵呵~」芽衣笑得燦爛可人,「人家我可是小‧老‧百‧姓,哪可能有像妳們那樣的豪華浪漫婚禮嘛~」

  看兩個好友一臉『慘敗』的表情,芽衣笑得更是甜蜜無比。這,就是人生閱歷的差距哪~她拿起另一杯茶淺嚐一口,態度更顯從容。喔喔,這就叫做夢幻萊茵啊……

  「更何況,婚禮很花錢耶,我們大概最多是在鄉下的小教堂……」

  一個守財奴、一個講價王,希爾菲斯在一瞬間領悟了什麼叫『天作之合』,什麼叫『破鍋配爛蓋,鹹菜要配豆腐干』……

  「不公平,真是太不公平了……」戴安娜喃喃自語。

  「哎呀,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啊!」芽衣捏捏戴安娜的臉蛋,故意裝出一付哀怨的神情,「雖然說婚姻是人生大事,但畢竟人家只是小‧老‧百‧姓嘛,就算我想要像妳們那樣的婚禮,那也是不可能的啊……」

  「討厭啦~我們不是好朋友嗎?」戴安娜抬起頭來,出乎意外的笑容嬌豔甜美得令人毛骨悚然,「既然妳都這麼說了,我們又怎麼會捨棄妳一個人呢,妳說是吧?」

  說著,她朝希爾菲斯拋個眼色,「對吧,希爾,我們是好姊妹嘛~」

  總之就是要死大家一起死!看芽衣發青的臉色,希爾菲斯心情大好,嗤嗤笑著熱切地點頭,「沒錯,我們絕對不會丟下妳不管的,好朋友就是有福同享,有難同當不是嗎?」

  「說得好!」戴安娜豪氣干雲地一擊掌,仰天長笑,差點弄翻了一杯甜甘菊──這到底是跟誰學來的啊?如此豪邁的動作要是被王太子看到了,說不定會口吐白沫當場昏厥吧?!無視已經開始胡思亂想逃避現實的芽衣,戴安娜無比興奮地搖晃著她,晶紫瞳中閃爍著夕陽耀眼的光輝,「既然如此,那我們就三個人一起舉行婚禮吧,保證一定是能流傳後世的盛大婚禮……」

  「更何況,這樣你們就不用再多花錢了啊!」希爾菲斯好心(?)地補充。

  「別、別開玩笑了,我只是一個小老百姓……」報復,她們一定是在報復!芽衣心中一千遍詛咒自己剛才幹嘛玩得這麼過火,她敢賭上她全部的家當,戴安娜下面一定會接那麼一句──

  「管它的!要是誰不答應,那我就一輩子不結婚!」

  「我答應。」一個悅耳的男聲揚起,低而柔和的聲音令人直覺聯想到古式大鍵琴,乾淨而有深度的樂音。

  「阿爾姆雷迪!」小公主看見自己的未婚夫,立刻跳下椅子朝他飛奔而去,粉紅色的長髮飄飛在身後。

  一把抱住自己幼時便訂下約定的小公主,達利斯新任國王寵溺的微笑看起來就只像是個沉浸在愛河中的平凡青年,「妳要是不結婚,那我怎麼辦呢?」

  「啊……那…那是……」戴安娜紅著臉摀住嘴,抬頭看見阿爾姆雷迪捉狹的笑容,她才撒嬌地輕輕捶了他一下,「反正你答應了嘛~再幫我去說服皇兄還有其他人就好了嘛~~」

  「呵呵,遵命。」

  「啊哈哈哈,那……我就不當電燈泡了,先走一步了!」開玩笑,不趁機快溜,更待何時?「對了,這些蛋糕沒人吃的話我就帶走了,下次見面再聊啊~」

  看著以超越人類體能極限的速度與力量,將蛋糕打包帶走(還借用了一台大型手推車)的褐髮少女魔導士,與那帶著絕美微笑優雅俐落地行禮告退,同時也將是克萊茵未來王后的金髮女騎士,阿爾姆雷迪不禁笑了,「妳的朋友們都很有趣呢!」

  「那當然啊!」戴安娜開心又自信地笑了起來,「她們是我的好朋友嘛!」

  「俗話說:物以類聚……」看戴安娜一臉『你這是什麼意思』的狐疑表情,阿爾姆雷迪忍不住笑出聲來。和她在一起總是能讓自己找回過去那無憂無慮的少年時光,他由衷感謝上蒼。

  「哎呀哎呀,妳比小時候要敏銳多了呢……」阿爾姆雷迪笑著握住戴安娜捶打他的手腕,將她抱入懷中,「為了陪罪,我去要典禮部把禮服改得簡單涼爽一點好嗎?」

  「真的?」戴安娜驚喜地叫了出來,但她立刻又蹙起眉頭,「可是,不是差不多完工了嗎?」

  「如果妳不喜歡的話,那禮服就沒有意義了啊──」他在她臉頰上輕輕一啄,「那是為了妳……」

  宛如微泛著胭脂色的春櫻,戴安娜紅著臉低下頭,一時更添嬌豔。阿爾姆雷迪心中一盪,環著戴安娜纖腰的手臂微微加重了力道,金褐色長長瀏海披垂了下來,陰影下的寶藍色眼瞳深沉而魅惑,線條分明的薄唇似笑非笑。

  戴安娜抬頭望著他,耳中只聽見自己越來越急促的心跳聲,她不禁想像對方是否有著與己同調的心音。

  她緩緩地,闔上了眼簾。

  午後的風輕輕吹著,溫暖的吐息落在她唇上,輕柔一如白鳥的羽毛。然後……

  就什麼都沒有了。

  阿爾姆雷迪苦笑地看著羞窘而氣惱的戴安娜,他可以毫不困難地想像自己現在臉上的表情有多麼尷尬。

  「……禮儀教師要我午茶時間後去特訓,請容我先行告退。」戴安娜雙手拉開裙擺屈膝告退,貴族女子的禮節,端正嚴肅、無可挑剔,除了她略為咬牙切齒的語調,可說是完美無瑕。

  伸出手拉住了她,他臉上的表情可說是『五味雜陳』這個詞的最佳典範,「我……戴安娜,我不是…咳,不是不想吻妳,只是這個……」

  「只是?」戴安娜不甚優雅地挑高眉毛,但阿爾姆雷迪的答案卻讓她瞪大了眼睛,「不吉利?!」

  「呃,這個……我是有聽到你們王宮裡的女官這麼說:中庭的大樹是棵莊嚴神聖的神木,所以在它旁邊接吻的情侶一定會分手……」

  少年般稚嫩的神情讓戴安娜心中一陣溫暖,她相信他並不是個迷信的人,但是卻為了她而有所顧慮──這樣的認知使戴安娜漾開了柔柔的笑,原有的不快就有如烈日下的冰塊一樣,消融不留一絲痕跡。

  不過……「可是,我從來沒有聽過這種傳說耶……」

  「是嗎?」阿爾姆雷迪思索,「但是我的確聽到幾個女官這麼說──中庭的大樹、噴水池畔、午夜的迴廊、黃昏湖畔柳樹邊、月下的神殿大門陰影中,甚至皇家墓園──克萊茵的禁忌之地還挺多的…嗎?」

  「……」戴安娜手指抵著嘴唇,深紫色的眼瞳露出深思的神情。



  透過疏落的枝葉間隙,他看著嬌小少女偎在帶笑的青年懷中,不知說了些什麼,兩個人開心地笑了起來,他微微蹙緊了眉頭。

  一隻惱人的蚊子聞到了新鮮血肉的香氣,拼命繞著他打轉,他揮手趕開它,天藍色的長髮卻一不小心勾住了樹枝,他煩躁地低咒了兩聲,有點粗魯地把頭髮扯開。

  青年低聲說了什麼,在這個距離聽不見,只看到櫻髮的嬌小少女一下子紅了臉,低下頭去。而青年也低下頭,慢慢湊近少女──

  該死!你想幹什麼──他差一點跳起來衝了出去,雖是看到青年放開了少女而好不容易忍了下來,他手中緊握的樹枝還是『啪』的一聲被折成兩段。

  『嘻……』

  這一點都不好笑。他咕噥著,盡力把身體往前伸好聽清楚他們在說些什麼,絲毫不在意自己紋金邊白色手套沾上泥土的污跡。

  『這樣會被發現吧?』

  應該不會,自己總是躲在這裡看那三個性格各異的少女聚在一起開下午茶會,那樣開心的快樂笑鬧,是日復一日的繁忙公務與鉤心鬥角的權力鬥爭中,唯一單純自在的時刻。

  少女一邊說著話,一邊拉著青年的手臂,看起來是要離開了。見狀,他白皙的額頭上又冒出了青筋。

  『是嗎……呵呵,你看得這麼專心,我會吃醋喔。』

  妳不會。望著兩人遠去的背影,他激烈的目光幾乎要燃燒了起來。突然他一呆,猛地回頭──

  金髮的女騎士端坐在僅離他一肘遠的花圃階石上,右手支著臉頰,笑吟吟地望著窩在樹叢中的王太子,「這麼相信我嗎?」

  「…啊?呃……希、希爾…我……這個……」活像是偷腥被逮個正著的貓兒,一向自詡辯才無礙的塞留斯一時間張口結舌地什麼都說不出來。

  輕聲笑著,希爾菲斯伸出手遞給塞留斯,將他拉出樹叢後,她開始替他整理凌亂的衣服、拍去身上的灰塵與泥土,並解開他那散亂且夾著樹枝和蜘蛛網的水色長髮,「像這樣回去,都不會被女官們發現嗎?」

  「平常不會……」塞留斯稍微回頭,看希爾菲斯掏出小梳子輕輕梳理打結的髮尾,「呃…希爾,妳……會生氣嗎?」

  「會啊,」希爾菲斯低著頭細心梳理,塞留斯完全看不見她的表情,「我會吃醋呀。」

  「這……」

  她抬起頭,清碧色的眼瞳凝視著他,其中倒映著他深紫色的眼眸,細緻清麗的臉龐淺漾著笑意,「開玩笑的。」

  塞留斯不禁苦笑,看來他沉靜的未婚妻似乎也從那兩位活潑的少女身上感染了調皮的性子。

  不過,很可愛。

  「話說回來,塞爾,你記得嗎?第一次見面時,你差點沒因為戴安娜正拉著我的手而砍我的頭……」看塞留斯一臉尷尬的表情,希爾菲斯保持著優美的微笑繼續往下說,「後來更要我發誓『絕對』不能勾引戴安娜,現在回想起來,可真是驚心動魄吶……」

  那是因為妳當時也可能變成男人啊!塞留斯苦笑著在心中回答。但在這短短不到一年當中,自己竟被那性別不明的見習騎士所吸引,相知進而相戀,這是當時的自己怎樣都想不到的吧?!

  「不過,我想我會喜歡上你,也就是因為那樣吧。」希爾菲斯纖長白皙的手指拂上塞留斯的面頰,他露出有些驚訝的神情回望著她。這是自己才能看到的、自然流露的他,希爾菲斯滿足地微笑了,「其實在那之前就有見過你,剛進騎士團的時候。但是在你拉開我和戴安娜的時候,那才算是真的看到了『你』……」

  不同於彷彿已成了一張面具的溫文微笑,那樣激動而銳利的神情、關心自己親人的態度,讓希爾菲斯窺見了『王太子』頭銜之下的他,更使遠離故鄉的希爾菲斯對他打從心底多了份親近感。

  「如果不是那樣,妳就不會愛上我了嗎?」塞留斯此刻真真切切感受到啼笑皆非這句話的意義。

  「是啊,因為我愛的,是個疼愛妹妹到有點過分的兄長,會和我一起看夕陽的人,以及那個會讓我叫他『塞爾』的人哪……」希爾菲斯燦爛地笑了,「不過我也是會吃醋的,就算看著戴安娜,也不能忘了我唷。」

  塞留斯也笑了,輕輕散開希爾菲斯的馬尾,蜜金與天藍的髮絲交纏,「結髮為夫妻……」





  「所以說呢?」

  雖已到了結束一天工作的黃昏時刻,初夏的夕陽依舊執拗地掛在天邊,不要本錢地散發著最後的光和熱;落日的微風在返家的人群中打轉,帶來了幾許清爽之意。

  「什麼所以,我說的還不夠清楚嗎?」

  熙來攘往的人群中,有兩人不論走到哪兒都是異樣地引人注目。其中一個有著早春初萌的青草般翠綠的髮絲,異名『鴿血紅』的最上等紅寶石色眼眸,溫和柔美的嗓音教人心醉;薄如蟬翼的紫色紗巾下,籠著一張堪稱絕色的纖麗容顏……只是這容貌怎生可惜地,生在個男人身上。

  另一人嘛……單就外表來看也是個嬌小清秀的少女,但和身邊那名『絕色美人』相比可說是極其平凡,她吸引人的是她豐沛至極的生命力,咖啡色的眼瞳靈動有神,同色的及肩短髮隨著身體的韻律飛揚舞動,更顯出她的活力十足。

  ──嗓門也和身高成反比的『大』啊……

  「清楚是很清楚了,不過我倒是看不出這有什麼好煩惱的,」伊利斯優雅地微笑,不少與他倆擦肩而過的女性甚或是男人,都不自覺地回頭留戀地張望他的背影,造成小小的交通混亂,「妳要真的拒絕,難道她們還能綁著妳上神殿嗎?」

  「話不是這樣說吧……」芽衣反駁,但語氣不免有些虛弱,畢竟伊利斯說的可謂正論,更何況與她的狀況相比,他厭惡貴族是出了名的……

  「再說了,坦白來講,我看不出有什麼一定得舉行婚禮的必要。」他的話讓芽衣一陣驚愕。她站住腳,秀氣的嘴唇微微抿緊,沉默地盯著眼前的青年。

  以廣場正中央開國君王怒馬奔馳的雕像為背景,雪白的鴿子振翅飛向殷紅與金黃交織的天幕,灑下一地飛翔的影子;金色餘暉下彼此深切凝視的青年男女,令人不禁湧起一種單純而深切的感動──

  「……什麼意思?」

  伊利斯淡淡一笑,「妳認為婚禮是什麼?」

  「……在神明前立下與配偶共許一生的誓言,不離不棄……」突然被這麼問到,芽衣一時間只能把自己記憶中對於『婚禮』的解釋全搬出來,但她想不通伊利斯這麼問是為了什麼,「要在公開的場合,有三個以上的證人才算正式成立……」

  「那,」伊利斯的笑容甚至有些邪魅,「妳信奉艾貝女神嗎?」

  「沒、沒有……」

  「那麼關於婚禮的一切必要理由全~部不成立,因為既然不相信,發的誓也就沒有任何效力,不是嗎?」伊利斯環抱著手臂,興味盎然地看著陷入思考而呈呆滯狀態的芽衣。

  「這……可是婚禮也是一種對對方的承諾啊,」芽衣想到另一個解釋方法,「誓言也是對自己的約束,婚禮是一種證明的儀式……」

  「沒錯。」伊利斯微笑地看著她,眼神中有著讚許,「不過既然是對自己的約束,又何必要證明給別人看呢?還是說……」

  他傾身向前,額頭抵住她的,低迴的嗓音勾人心魄,「妳不相信我?」

  芽衣僵住了,整張臉紅的發燙,「當然不是……」

  嗚嗚…來這招!就算真的心裡再怎麼不相信這個憑一張美麗笑臉矇騙世人的貪財鬼,這樣子有誰說得出口……

  「所以說,為什麼非得要舉行婚禮不可?」伊利斯一笑,放開了她,但手依舊搭在她肩上,把玩那柔軟豐盈的秀髮。

  「……」芽衣有些氣惱地別過臉,沮喪的咕噥只有自己聽得見:『我想要有不行啊……』

  「呵呵…」該死,她忘了這個賣唱的耳朵靈得像鬼一樣,此刻他的笑容燦爛地讓她很想一個火焰球丟過去,「當然可以啊!」

  「耶?」

  「如果妳想要的話,就算要我跟那些貴族一起舉行婚禮也無所謂,」成功拐出她的話,伊利斯笑得一臉得意,但眼神卻極其溫柔,令芽衣想起許久之前的那個黃昏,「我們會一起實現夢想……」

  輕咬著嘴唇,芽衣不知道此時是該感動還是該好好『感謝』他。

  「呵呵呵,感動地說不出話來了嗎?」他笑著捏捏她的臉頰。

  「……」白了他一眼,芽衣把一個小紙包擲到他懷裡,「是是是,感動的不得了,這個就當回報你的謝禮吧!」

  紙包中是一條淡紫色的絲巾,無論觸感或色澤皆屬上乘,可說是有錢也未必能買到的精品。

  「這是剛剛……」包裝紙上的紋樣,正是芽衣之前支開他溜進去『參觀』的名店,「用妳…賣蛋糕的錢買來的嗎?」

  據克萊茵極負盛名的『菲絲兒愛的餅乾小屋』年輕的女老闆,同時也是芽衣的朋友與打工時的上司所說,芽衣有的時候會拿『宮廷名廚』做的蛋糕來寄賣,「銷路很好呢!客人都讚不絕口,還有人會為了爭著要買而吵架的。不過我說,今天拿來的蛋糕也未免太多了吧……」

  因為注意到自己的紗巾不久前勾破了嗎?伊利斯輕聲笑了,「謝謝妳……」

  「反正剛好看到,錢也夠,就買了……」她抬頭看著他,笑容有點古怪,「不用太感激我,你以後賺的每一分錢,都是要和我共享的!」

  「……我怎麼覺得有種上了賊船的感覺。」

  「你有什麼不滿嗎?」

  「這個嘛……」





  「親愛的,我想妳也是了解的,我這樣的浪子無法配得上妳,無法和妳長相廝守……我們…分手吧,我的愛。過去我們曾在這盞吊燈下共舞,就讓我倆過往的甜蜜,成為我們記憶中最美好的一頁吧……」

  憂傷的神情和深情的眼眸,以『十四天戀愛遊戲』聞名全國的席翁大人,這次依然沒有浪費半分他的俊美,拐上了達利斯的女官;也絲毫沒有砸了自己『情聖』的招牌,一番似是而非的分手用甜言蜜語,好不容易說得這位楚楚可憐的少女死心離去……

  席翁望著那名美麗女官的背影在轉角處消失了蹤影,鬆了一口氣地搥了搥肩膀,轉身向他永遠的摯愛──花圃──走去。

  「大概幾天以後,這盞吊燈也會變成傳說中只要在其下共舞,就會導致情侶分手的不幸吊燈,搞不好還會傳到達利斯去喔!」戴安娜回頭,望著她的未婚夫甜甜一笑。

  阿爾姆雷迪失笑,他拉過戴安娜,附在她耳邊低語,「那我們就把這扇落地窗,變成會給情侶帶來好運的傳說吧!」


  落日斜暉,太陽在地平線那端消失光芒的最後一刻,從窗外映入室內的影子拖成長長一條。



                        ── The End ──
                          2002/7/26



《後記》

  寫給Skeleton的生日賀文,不幸的是,一直到滿月慶祝都過了才寫完,我實在是……(窩在角落畫圈圈……)其實角色的失控狀況已經是很不嚴重了,但是字數卻是幾千幾千地直往上跳,最後……九千,噢,九千,我還是第一次寫單篇的字數多到這種地步……

  目標是激甘──這在後半拼命趕的部分幾乎完全沒有(淚),前半也是用一大堆甜食來增添甘度……果然我沒有寫激甘文的天份(泣)除了寫激甘,下午茶會、三人配對、婚禮準備、戀之傳說(?)和甜言蜜語……寫我是都有寫出來喔,只不過這和妳想要的一不一樣呢,Skeleton姐姐?(笑)

  總之,我的〝愛〞還是非常明顯吧~(掩著嘴笑)

  原本是打算讓伊利斯深情款款(?)地對芽衣說出『賺的每一分錢都要和妳共享』(←伊利斯專用甜言蜜語),但友人聽了之後建議「不如讓芽衣抓住伊利斯的衣領,山賊也似地『你以後賺的每一分錢,都是要和我共享的!』」反正這一篇都已經是這樣了,就……(聳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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