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國記】山之影繪 海之狂瀾 02

「主上，臣特別提醒過，今天是畫師青灝到關弓的日子，您怎麼還是到處亂跑呢？」


數日之後的向晚時分，朱衡好不容易才逮住正牽著球球回到玄英宮的尚隆。唇紅齒白的朱衡，這日不同於平常暗色、式樣簡單卻以質料取勝的辦公裝束，換上了只有在重要場合才會穿著的禮服，頭髮也一絲不苟地梳了起來，使得原本秀美的容貌更加煥發，像是要透出光似的。




「無謀，你今天打扮成這樣是要去幽會嗎？看起來真不習慣。」


「主上，請看清楚，這是國賓來訪時的禮服。範國的畫師一早就已經到了，您身為一國之君，明知道國賓到的時候禮儀上王必須要親自領官迎接，你還故意跑出去。現在快點去更衣吧，大家都在等。」


「那也沒辦法啊，誰叫對方是從那個麻煩的國家來的。」


「氾王有對不起主上到連人家的國名都不願意提起嗎？如果最後還是會因為良心不安而回來，那一開始就可以不必逃跑。」


「好、好，我去更衣，馬上去。」五百年來，朱衡已經從一開始會對著主子劈頭問『你的諡號要滅王還是興王』的衝動內官，變成能在看穿尚隆行動之際不忘用帶刺語氣酸他兩句的囉唆官吏。唉，趣味性降低了，比起來惟湍和成笙的反應好玩多了，尚隆嘆了口氣。


晚膳時間，延王宴請範國畫師及使者一行人，這當然也是朱衡安排好的，因為尚隆從前一天開始就不知道跑哪去了，只能由身為內官的他出面安排這一切。


尚隆坐在主位，身著深孔雀綠的外禮服，禮服內是循照古禮一層又一層的服飾，玄冠穩穩地簪在頭上，束得平常服裝隨便的他很不習慣。五百年來也沒有幾次穿過這麼多衣服，尚隆忍不住頻頻淌汗。


「範國畫師青灝到。」


來人是一名細瘦蒼白的美女，輕靈的身形，雪白的頰上朱唇輕點，額上一條金環在眉心間懸垂一顆珍珠，和烏黑的鳳眼相輝映。暗紅棕色的直長髮隨風飄逸，輕輕略過水藍色的曳地長裙。女子身邊跟著一個約莫中年的削瘦男子，飽經風霜的褐色長臉上鑲著一對炯炯的眼睛。


「參見延王殿下，這位是青灝，在下是氾王派來作為青灝隨扈的子宇。」長臉男子跪下行禮，女子旋即跟著跪下，微微頷首。


尚隆沒有說話，只是微微地皺著眉頭。


「主上？」尚隆為了避免見面尷尬而叫來作陪的三臣也在座，惟湍看到自己的主子沒有馬上做出應該有的回應，忍不住開口。


「你這個笨蛋，幹嘛看到呆掉！」


「怎麼，你吃醋嗎，馬鹿？」


「怎麼可能！」


「請主上不要忘了氾王的交代。」


「妳就是青灝嗎？」尚隆被諸臣你一言我一語地吐嘈，才開了口做出禮貌性的詢問。


女子抬起水汪汪的眼睛，只是看著尚隆，沒有作聲。


「怎麼不說話？」


「主上，青灝是不會講話的。」朱衡在旁邊解釋，「因為主上回來得太匆忙了，臣來不及說明白。」


「喔？是天生的嗎？」雖然是山客，但是與仙人對話是不需要學會常世語言的，因為在仙人可以和說任何語言的人對話。在座的雁國君臣都沒有和山客對話的困難。


「是的，青灝小姐一生下來就不會說話，所以用繪畫與人做溝通。」長臉男子這麼解釋。


「是嗎... 」尚隆若有所思地說，不過馬上就回復玩世不恭的表情。


角落處一個女侍，不同於其他侍女微垂著眼靜靜地等待工作開始，以棕色玻璃珠一般的圓目，眼神銳利地盯著尚隆。



宴席開始，站在尚隆身後的兩排侍女們，從帷幕後滑出，端出各式菜色，擺放在桌上。

尚隆開始與使者做禮貌性的閒聊，雖然現場氣氛因為女畫師不能說話而難免有些尷尬，但是使者接替畫師回答尚隆所有的問題。


「青灝來到常世國已經有多久的時間了？」


「已經有三年的時間，青灝是十四歲來到常世國的，今年正是十七。」


「怎麼會認識氾王的？」


「因為畫作大賣，被氾王聽說，所以被延攬入宮，繪製氾王的肖像。」


「是這樣啊。」諸如此類表面的對話持續了好一陣子。


「延王殿下，」宴席進行到一半，使者舉起了酒杯，「長途跋涉到這裡來，青灝小姐已經累了，如果不介意的話，就由在下敬了這杯酒之後，讓小姐回去休息吧。」


一旁的青灝只是一臉漠然地坐著，臉色死白。


「好的，既然累了就快去休息吧。」尚隆這麼回答。使者馬上起身攙著一身水藍的纖細女子離開。


「真奇怪啊，沒講到幾句話就走了。」


「這是不是就叫做神秘感呢？」


「尚隆你要記得不可以對人家亂來喔。」六太沒好氣地說。


「其實... 似乎可以... 」尚隆望著女子飄然遠去的背影，若有所思地說。


「什麼？尚隆你果然是笨蛋！氾王不是已經說過不可以了嗎？你到底在想什麼啊？」


「不、沒什麼...」尚隆露出了富饒興味的的笑容，「真的沒什麼。」


「朱衡。」


「臣在。」


「明天一早，把畫師青灝的來訪公文讓我過目一下。」


「是，不過主上的意思是？」


「只是看看罷了，不必太在意。」尚隆摸摸氣呼呼的六太頭上不馴的整頭金絲，半開玩笑地扯了扯，就這樣和六太一路玩鬧著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