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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年2月2日

【十二國記】冬暮(上)

作者:沉香


  她連腳步聲都是帶著怒氣的。行走時朱色衣角在足邊微微翻飛出軟紅內裡,疾步如風的王身後是她的麒麟帶著勸解之詞跟隨著,亦步亦趨。


  浩瀚遠遠地就聽見了,只是來人卻在他將預備好的說辭醞釀完全之前便推開了門,卡榫發出的強烈聲響抗議著推門人的魯莽,而他於此同時放下筆鄭重地站了起來,平舉起雙袖。



  「浩瀚,這件事情,請你務必給我一個令人滿意的解釋。」


  景王赤子很少用命令的語氣面對臣子,這點浩瀚當然了然於心,但發現她如此盛滿怒氣的聲音仍舊使用著溫和的遣詞的時候,浩瀚依舊將這件事收進心裡,留待思考。


  而浩瀚的衣袖還沒有攏合,他以一種一如往常的平穩神情行了禮,「主上。」

  「是你說服景麒將我派遣的學習團叫回來的是嗎?」陽子手裡捏著一份靛青色封的奏摺,似乎想舉起又放下,「如果不是大司徒直接上奏給我,我還不知道這件事。」

  「……主上,」浩瀚冷靜地聽見自己的聲音依舊波瀾不驚,「那麼相信您已經知道,這件事情發生在您親自前往和州視察的時候。」

  「也正是你從麥州回來的時候,你一發現這件事情就讓景麒以台輔之名下令,他們甚至還沒有踏出慶國!」

  「──主上,請您諒解,臣以為此時貿然遣官前往雁國之舉斷不可行之,台輔也有相同的想法,又兼以時態緊急,是以不及通知身在和州的您便貿然下令……」

  「浩瀚,他們是奉景王之命成行的!」陽子往前踏了一步,「而延王也已經在雁慶邊界設官迎接,現在你不是令我失信,而是令整個慶國失信於雁!」


  浩瀚的思緒飛快地重新檢閱了一次大約半個月前陽子與他討論學習想法的整個對話,正要開口的時候卻聽見一種珠玉相擊的叮鈴聲響。


  剛才陽子步入的時候,浩瀚似乎看見她的髮髻上安置著一個極為樸素的玉冠。


……那是冠上的成串珠鍊?浩瀚想。那聲音正宣示著她的憤怒。「主上……」


  「浩瀚,也許是我誤解了你的意思,」陽子的眼神事實上異常淡然,只是眉頭輕擰,語氣微顫,「也許是我下令過於倉卒,不夠明智,但是,你卻沒有用你的言語反駁我。浩瀚,你很清楚你是可以通知我的,你其實有整整一天的時間,如果你問過景麒關於使令的腳程,但是你沒有通知我,為什麼呢?」


  浩瀚至此終於抬起了頭,他與陽子的目光在數步之內的半空中以猛烈的力道互相撞擊,也瞬間將他凝聚於心的那句辯解擊碎。他原本應該說出那句辯解,儘管連他自己都覺得那太矯柔,但卻是身為臣子應該說的話。而陽子的眼神,與其說是悲傷卻更像疲倦,令浩瀚心裡猛然閃過兩個字。


  「難道對你和景麒而言,我是那種不聽勸諫的王嗎?還是我已經無能到需要你們代我做出全部的決策了呢?」


  ──懷達。


  「臣惶恐,主上,臣以為……」

  「我想今天這樣就夠了,」手中的奏摺半扔半擲地到了浩瀚的書案上,陽子輕輕揮了揮手,轉身前以目光略掃過案上幾疊文書,「我看得出來你還有許多事情需要處理。」


  行疾如風,陽子以不容許被攔阻的神情單獨離去。





  黃昏時候,日照苟延殘喘地在雲海邊緣將其糾結成一片血色燦金。草地映著燃燒般的顏色,陽子單獨坐在那裡抱著膝蓋,將眼睛埋進臂彎中。


  失望、疲倦、挫折,以及餘燼未熄的憤怒在胸口幾乎翻騰成眼淚,她忍耐著,就像忍耐著此刻雲海上的寒風一樣。已經入冬,雖然偌大的宮殿也不時令人冷得發顫,但卻沒有這裡狂烈噬人的冬風。


  陽子的心裡一遍一遍地重新上演那日她和浩瀚,以及太師的對話,儘管事實上,那已經無關緊要。此刻令她坐在這裡幾乎委靡不振的原因早就不再是學習團、海客或半獸,也不是延王,而是因為她覺得冷。


  當她感覺到寒冷這件事情的時候,它已經幾乎要扼住她的咽喉,令人無法呼吸。陽子的眼睛深深埋在臂彎中。寒冷像是無聲的潮汐,她就躺在岸邊,看著潮升,將自己逼至絕境動彈不得。





  她想她應該回到正殿,傳喚太師與冢宰,和他們再次鄭重地商量對策;她想她應該離開這片冷進骨頭裡的草地,和這座不知名的宮殿,到另一邊去,和她正遠遠觀望著的麒麟回到正殿;她想她現在應該將眼角的濕潤抹乾;她想她現在應該站起身;她想她現在應該重新撿拾起景王赤子這個身分,就像撿拾起被她扔在一旁的玉冠一樣。陽子深深吸了一口氣。


  ──不,她一直都是。她一直都是景王赤子。





  「陽子。」不知何時來到她身後,那嗓音溫潤如玉。

  她感到驚訝,心裡瞬間流逝過好幾個想法,都顯得急促而模糊。但最後一個卻隨著那似乎仍在耳中晃漾的聲音而塵埃落定。



  ──我和你之間,只有兩步的距離啊。



  陽子的視線轉了過去,粗略估計了一下,直到那人的袍端。……何止兩步。

  視線沒有繼續向上攀移,她閉起眼睛,有些挫敗地輕聲回應,「……樂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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