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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年5月23日

【十二國記】寒夏

作者:雪菲

  其實在雨天,任何的表情都是如此地難以看清。即使是平常最能溫暖人心的微笑,一旦沉淪在冷到刺骨的雨網裡,就好像網線纏身般越掙扎越收緊;就算妳想要反抗、想張開嘴大聲叫,也發不出任何聲音,因為人們早就在些許溫度都感受不到的冰冷世界裡,感受到徹底的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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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將木窗稍微往內拉,黑髮少女先是習慣性地左右張望,才從冷風鑽入的空隙中往外看;午間還招惹目光的滿城鮮翠青菁,及高唱著喧囂嘈雜的繁華街景,都在滂沱大雨中潛入層層陰暗的水牢裡,與濕滑的屋簷合譜出瘖啞的聲調。



  被暴雨沖刷的傲霜城,正展現出某種夏日常見的暗沉景色,急迫且兇猛。



  「下得真急耶!在慶國的時候,哪有這麼大的驟雨啊......」



  感嘆地看著在國內難得見到的景象好一會兒,少女才靈巧地把飛濺上髮際的水珠拍掉,轉身走到圓桌旁坐下。她沒有刻意詢問,只是熟練地將桌上的瓷壺捧起,往自己與桌旁的另一人、某名紅髮少女的杯中,稍稍傾斜瓷壺那細長的壺嘴。



  「嗤」地輕響,淺黃的滾燙茶水沖擊著冷徹的杯緣,飄散出裊裊白煙。



  「不過我們還是很幸運,因為陽子清楚巧國的天氣變化,我們才免於變成落湯雞。」



  滿臉笑意地看向鄰座身披輕柔綢緞、眼睛如美玉般青翠的身影,黑髮少女──也可以說是慶國的現任小宰‧大木 鈴,不急不徐地放下繪著丹頂鶴飛舞的高雅茶具,朝身兼女王和好友兩種身分的景王說著:



  「事先知道會下雨而跑去買傘......是樂俊出發前告訴妳的嗎?」  



  「......以前有人告訴我,安靜地觀察風的流動和雲的走向,可以看出下雨或雨停的徵兆。」



  「喔?」

  

  「雨的來臨並不突然,與萬物的依序生長有相似的徵兆;聚集在山腰的濃厚水氣,突然變得沉重交疊的天際,還有熱風潮濕的味道及逐漸暗去的雲霧......」



  將目光隱藏在茂密瀏海的陰影下,綢緞環抱的少女移向灼熱的來源,讓朦朧的水氣遮住她的臉。



  「即使不易察覺,微小的改變卻會帶來雨,自然地落下;但世人卻多半沒有注意,才會等到大雨傾盆之際,被淋得全身溼透──」



  「......被淋得全身溼透、嗎?」



  凝視著深紅髮絲下低聲傾訴、無法掩飾的強烈寂寥,慶國的女性官吏萬分後悔剛才隨意的提問,卻想不出該說什麼來彌補才好;即使當了女王多年的知心密友,面對陽子臉上熟悉的失落,鈴也只能呆板的重複對方的話語,陷入茫然的思緒中。



  從赤樂九十五年慶國主辦「新年會」後,已經過了整整四年半的時間;隨著匆匆流逝的歲月,又經歷四國──戴、芳、廉、雁舉辦的聚會。跟過去相仿,每一次各國主從的聚會,都充滿動人的樂聲和舞蹈,與豪奢的筵席;在此起彼落的歡笑聲中,不知道發生了多少的趣聞逸事,以及令人難忘的回憶。



  如果一切完美,這原本該是存在於十二國間,令人歡樂的固定盛宴才是,只是在熟悉的事物間,卻獨獨缺了兩名常客的蹤影。一個是擁有冰冷、容易被人誤解的外表,個性卻非常從主,姿容秀麗的少年麒麟,巧國台輔‧唯君;另一個則是以才幹和不搭調的醜容,詠唱出巧國繁盛歷史的奇人,塙王計長。



  巧國的才子君王愛慕擁有少女外貌的景王,在常世並不是什麼稀奇的秘密。巧和國力堅實的慶由於地緣關係,多年來受到不少慶女王額外的照料;加上巧民親眼證實計長在短短數年間復甦巧國生機的才華,因此在塙王沒有刻意隱瞞的情況下,對於幾近和神同等地位的君王,文風鼎盛的巧反而譜出不少歌曲,來稱頌這段傾心的鍾情。十數年間,巧國譜作戀歌的風氣鼎盛不絕,大街小巷中都可聽聞年輕男女以詩歌代替酬答的吟唱聲,在十二國蔚為奇聞。



  然而不知從何時開始,這股令群眾著迷的創作之風,莫名地淡去了;才沒有多久時間,沉溺於詩歌對唱的人們回復成過去的模式,以單純的交談溝通,彷彿這早已默認的必然被完全抹滅,變得從未存在過。



  事後回想起來,慶國所舉辦的新年會彷彿一個絕對的分水嶺,將塙王的來訪和沒有止息的戀歌,徹底地畫出盡頭。塙王的追求畢竟是單方面的表達,所以沒有人會責怪慶國女王的抉擇,而且這不過是結束追求而已,聰敏靈慧的天官長,甚至對女王大膽的預言著幾個月後,滿臉微笑的鄰國君王再度來訪的情景。



  可是他們錯了。四季無言地依序前進,時序從春換到了夏,隨即走到了秋;直到冬娘的寒息吐在北方戴土之際,慶國的金波宮,仍然沒有聽到那清亮悅耳的聲音。



  以及某個,他們以為永遠不會改變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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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陽子,妳打算去哪裡?」



  匆匆走進景王的正寢,鈴看到獨自理好一身華服的端麗少女,忍不住露出驚訝的表情來。



  那是她們到巧國前兩天的早晨。知道朝議的時間已經結束,而景王又有在正寢唸書的習慣,因此鈴刻意準備了某些糕點和淡茶,正打算拿給女王當作午膳前的點心時,卻看到了不可思議的光景;本來應該穿著樸素的衣服、端坐案前用功的陽子,卻換上了以雙面花紋的高級輕緞縫製而成的羅衫,沉默地立於一地燦亮。



  雖然逆光中無法看清少女的臉,鈴還是可以清楚地聞到從紅髮女王身上傳來的淡淡香氣,以及珠翠相擊的清脆聲響;如果只是平常的慶女王,她是不會刻意穿著一襲優雅的女服,在金波宮裡行動的。



  所以說,她又想要──



  「鈴,妳先回去收拾一下,我們出發去巧國。」



  女王在晨光流洩中轉過頭,朝著親密的小宰露出平靜的微笑。



  「我這幾天把建州的事情處理完,所以浩瀚不會嘮叨的;妳快點回去整理吧,我想盡早出發......」



  「──別這樣。」



  小聲嚅喏出語句,鈴咬著下唇許久;手裡裝盛糕點的玉盤,輕輕地顫抖著。



  「即使妳去,也不會遇見塙王的。」



  「......」



  對於好友的預先結論,女王並沒有應聲,只是慢慢地把頭轉回光源的方向,掀起一陣悅耳的叮叮噹噹;看著那個直率地向著陽光、高潔又孤獨的背影,鈴將好幾次即將溢出的說詞全吞了回去,默默地等待對方開口的時刻。



  慶國女王出現反常的焦慮,是在赤樂九十六年、張清至慶就任秋官長之後了。原本高高興興、甚至有些過度地期待戴國新年會的女王,回國後卻顯得異常沉默;多次看到女王倚著欄杆遙望遠方的寂寞背影後,天官長祥瓊及小宰鈴還是沒有勇氣質問女王,因此轉而向陪同前去的台輔景麒詢問,卻得到令人吃驚的結果。



  原來戴國的新年會,竟然被一向喜歡熱鬧的巧主從婉拒了,只派了幾名女官送來大批祝賀的賀禮,然後送禮群便急急離去;而且由於陽子到的太晚,錯過送禮的女官們,所以慶女王連問都來不及問,就喪失了解緣由的機會。



  台輔以冷漠的表情解釋完,便將原想跟他商量的兩人請走,自顧自地投身於政務的處理;看到台輔似乎不願深究的反應,鈴拉住臉色不好的祥瓊告辭退出,想要自行商量出解決的辦法。沒想到在她們解決之前,個性固執、不願意輕易放棄的女王已經先有了行動。



  所謂的改變,其實很輕易就能觸發,一旦少許的習慣改變,整個生活都會被扭轉過來。陽子本來很少去巧國,一方面她覺得勤於出入翠篁宮可能會引來塙王誤會,另外塙王本身很常進出金波宮,所以她不需要遠赴異國也能見到朋友。可是經過戴國的新年會後,整個情況卻逆轉過來,只要一將繁忙的政務處理到某個段落,陽子便拖著祥瓊或鈴赴巧,不停地來回奔波,簡直就像在彌補無意間錯失的什麼一樣。



  不過當陽子去越多次,便累積越多的失望。每次遠赴鄰國,陪伴她的總是滿臉微笑的女官,以及殷勤合宜的服侍;但每次景王期盼的問起,翠篁宮的主人是否在宮中主事時,卻僅僅換得更多曖昧的笑容,以及千篇一律的推託。



  即使這樣,陽子依舊沒有放棄。除了潛心處理政務以外,她還是保持來回於慶巧間的習慣;即使台輔常常用無言的責難看著固執的她,即使下了朝堂,女王的臉看起來是這麼疲憊,她還是盡可能地把所有剩餘的心力,都投注在見到那名隱藏起自己的「朋友」上。



  所有的。



  「──陽子,延王送來請帖,邀請妳參加和泰王、泰台輔的聚會喔!」



  在計長推辭參加新年會持續兩年後,某個秋季的午間,鈴以強調輕快的語音,送來屬於喜悅的訊息。



  「從新年會之後,妳就沒和他們見過面吧?不要埋首於工作中了,偶爾放鬆幾天也可以......」



  「抱歉,幫我推辭掉。」



  「......咦?」



  「如果我能在這幾天趕完事情,還有機會去巧國見朋友,請妳幫我推辭掉。」



  女王沒有從高疊的文書堆抬起頭,只是讓冷靜超然的聲音從牆的另一端緩緩地傳過來;她穿著樸素衣裝的身影定定地停在石案前,整齊綁起的紅髮則專注地與看不見的位置相契,彷彿告知那身為主人的所有心思,只會停留在眼前的事物上。



  或者說,隱藏在這些事物之後的事情上。



  「那麼除此之外,有什麼事情嗎?」



  「......不,我先告退了。」



  飲下沉澱數年的嘆息,鈴木然地回答完女王的問話,便無言地退了出去。無論手上的那張紙承載了多少期待或喜悅,以及真摯的關心與感情,眼光永遠朝著前方、直率前進的高潔女王是難以察覺的。她長期懷抱著見到那個人的希望,就算跌倒又不斷爬起;這是她的抉擇,也是她的堅持。

  

  ──只是當妳看到自己的表情時,妳還能這樣堅持嗎?



  望著陽子沐浴在陽光中的身影,慶國小宰從漫長的回憶中驚醒過來,想起了兩年前無法說出口、直至今日也不敢提問的問題。



  如果陽子能看見自己的表情,她還會堅持她只是想見朋友嗎?



  只是想見,跟我們一樣的「朋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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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複雜的心緒總是難以了解,因此紅髮少女並沒有聽見好友無言的質問。即便受到再多的勸阻,慶國女王還是選擇來到傲霜,她執意遠赴的鄰國;不過這次她並沒有像以往那樣固執的直驅翠篁宮,而是漫無目的地在街上遊蕩,讓兩條腿負載著身上重重疊疊的女服,就像要踏遍每一條街道似的匆忙。但當她差點將身後的好友累死前,夏日的傾盆大雨突然瘋狂地潑灑下來,粗暴地嘲弄起她的計畫;在黑髮同伴的催促下,悵然的少女打開她不記得何時買來的傘,跌跌撞撞地跑向最近的客棧。



  從冰冷的雨幕走進溫暖的房間,雨天特有的潮濕味也跟了進來。看出陽子的心不在焉,個性溫柔的鈴自動自發地打理起房內的一切,並隨口編了些問題,打算結束房內尷尬的沉默;她沒想到那些無心的問題,會不小心觸及隱藏在華服下的傷處,因此無聲的狀態又持續了好一陣子。



  「接下來要怎麼辦呢,陽子?」



  躊躇許久,鈴才小心翼翼地望向那張隱藏在薄霧後的臉孔,遲疑地問著。



  「妳......難道不去翠篁宮嗎?」



  「──來巧國之前並沒有先行通報,塙王或塙台輔即使不在,也是很正常的事吧?」



  深吸了一口氣,陽子放開手裡僅剩微溫的茶杯,緩緩地走到窗邊。窗扇沒有栓緊,隨著冷風咿咿呀呀地晃動著,但是紅髮少女毫不介意,仍將視線轉向昏暗的天空,放縱趁隙而入的雨水打了上來。



  冷冷的、沒有溫度的濕潤,輕輕地畫出透明的痕跡。



  「不過每次來都遇不上人,還真是很糟糕呢!原來,我是個必須被避開到這種程度的人啊......」



  「......這個、這不是──」



  「放心,我只是開玩笑的。」



  用力將半閉的木窗開到最大,陽子輕快地轉過身來,朝著一臉擔憂的鈴露出明亮的笑容。她的眼角是如此的彎,嘴角也聽話的上揚,在在表現出那是最正統的笑顏。



  一點悲傷都沒有的微笑。



  「......那我先下樓去,添點熱水。」裝作沒有注意到那過度明亮的表情,鈴匆忙地拿起瓷壺,往房外走去,「大概會花點時間,我等會兒就回來。」



  沒有給陽子應答的機會,鈴很快就下樓去了。一看到鈴離開,陽子硬擠出來的笑容立刻溶化在濕熱的空氣中。她轉向窗外,無神地將視線投向深色的街景中,讓目光凌亂地掃過逐漸聚集的人群,然後──



  那個正站在對街傘下望著天際的削瘦身影,突然映入了她的眼簾。

 

  原先不過是想藉著百般無聊的張望來打發時間的,所以看到的那一瞬間,陽子的喉頭一哽,差點就要停止呼吸;雖然那個專注看著天際的臉部側影並不清楚,可是她還是能辨認出那是誰──即使看不清他的表情。



  其實在雨天,任何的表情都是如此地難以看清。即使是平常最能溫暖人心的微笑,一旦沉淪在冷到刺骨的雨網裡,就好像網線纏身般越掙扎越收緊;就算妳想要反抗、想張開嘴大聲叫,也發不出任何聲音,因為人們早就在些許溫度都感受不到的冰冷世界裡,感受到徹底的寒意。



  雖然只隔著濛濛細雨,但是她早已無法觸及,那張曾經藏在黑髮之下的溫柔表情。

  

  「......?」



  陽子不明瞭喉嚨為何會發不出聲音,只是叫喚近在咫尺的朋友,原來也會這麼困難。從身體深處努力擠出的破碎音節只湊成無意義的字串,彷彿痛到滿溢的悲慘呻吟;眼看著千辛萬苦的尋求已經離這裡如此的近,她卻沒有從窗口縱身追去的能力。



  不過不行,先得讓慌亂的內心冷靜下來,然後再說點話,將他叫住才行。但是身體卻沒有力氣,連一點點能反應的力氣都沒有;乾澀的喉嚨像灌滿了沙,本來該毫無窒礙的手臂也變成千斤重,甚至連揮手呼喚,或者是單純的開口都不行。



  連叫住即將離去、那寂靜背影的力氣都沒有了。



  沒有絲毫眷戀,只會逐漸被細密的雨幕完全沖淡的影子,還是一步步的前行;不想再錯失機會,陽子使出了全力,緊緊抓住腐朽的窗框,將沉重的身體暴露在雨中──



  「......王──」

  

  語尾如沙般毫無重量的聲音,瞬間消散在風裡,好似它從來就沒有存在過般,輕易地逝去。直到那個身影完全消失的最後,扶著窗框緩緩跪下、無法言語的慶國女王,依然沒有叫出口,那個她一直想重新呼喚的名字。

  

  甚至是,她再也無法呼喚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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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年以前,曾經有一對男女,在低矮的屋簷下期待地望著雨景。



  場所是再普通不過的客棧而已,倚著灰白不均的牆壁,朱色的斑駁樑柱頂起漆黑、慢慢剝蝕的瓦片,形成略微突出的簡陋避雨地;下著狂暴驟雨的夏季午後,各持赤墨為底的人影緊緊靠在一起,順著傘骨連接的油紙弧度,往更高更遠的地方看去。



  只是一瞬間,青白色的巨蟒就劃破昏暗的天際,於眼皮眨動的片刻留下驚懼的痕跡,滿是泥濘的大地,遠遠發出了低沉鼓譟的怒吼。



  「──轟隆!」



  夏季一到就非常潮濕的巧國,響起那巨大無比的雷鳴。



  這是貫穿天與地,聲嘶力竭的咆哮。



  「轟隆!轟隆隆──」



  異樣恐怖的雷擊景象,就算長住此地,居民們都忍不住加快腳步、緊閉門窗,試圖離天威更遠一點,更何況從屋內往外看的異地旅人,多半是第一次看到這情景,因此他們都藏不住臉上略顯蒼白的反應,緊張地互相交頭接耳,深怕那來自天上的威嚇,會降臨到自己身上。



  不過看到這懾人的情景,悄立傘下、紅色長髮且來自鄰國的少女,卻像個孩童般高興得笑了起來。



  「哎呀,完全被塙......孫先生料中了,真厲害啊!」



  「沒有的事,只是一點雕蟲小技而已。」站在少女身旁,可以看得出年歲長上少女許多的青年微笑著將傘放低,擋開原本要打在少女頭上的雨水。「假如細心點觀察的話,誰都可以做到這程度的。」



  「這樣說是指我不夠細心嗎?我就看不出來啊!」



  知道對方有討好她的習慣,懷著年輕人才有的惡戲心理,少女抬起頭來,直視那張驚訝她會提問的側臉。



  「原來如此,不過搞不好並非我不夠細心,而是智慧不夠──」



  「非也,並非這些緣由。」  

 

  就像要否認少女所有的推斷似的,機智的青年刻意挺直了腰桿,沒有束起的長髮畫出了淺淺的弧線。



  「要我來看的話,這純粹源自能待在巧國的時間太短的關係,假如妳願意多盤桓幾日,成效當然會不同......」



  「──這麼麻煩,我還是提早回去好了。」



  緊咬住極少能捉弄對方的機會,紅髮少女明快地說出讓青年忽然失色的話,天真的笑容帶有強烈的惡作劇感。



  「想想浩瀚景麒也該開始嘮叨了,既然學觀察雨象太過麻煩,我還是今天就動身回去好了......」

    

  「呃不、那個、那──總之妳先看看外面,雨好像會越來越大呢!」



  「是嗎?」



  聽到青年少有的慌張語氣,少女正經八百的應答完,便偷笑著將注意力轉向屋簷外似乎不會停止的滂沱大雨,深深地望了進去。伴隨著雨點與地面喧嘩的起鬨,曾經存在的夏季溫暖正緩緩地消逝,並帶來包圍深寂街道的黑暗冷光;綿密交織的沉重水幕模糊了少女的視線,在不絕於耳的雷鳴中,她越來越難看清眼前的朦朧,原本溫暖的身體也陷入陌生的寒意裡。



  在很久之後,少女才明白熟悉的暖日,正沉默地跟隨無法止歇的大雨逐漸遠走;著迷於異國雨景的旅人,卻還沉醉在失去的溫暖裡,沒有察覺到悄悄接近的清冷,以及夏天的最後。



  那是換不回的時光憑弔,即使想抓住卻僅有虛無的仍舊。



  也是名為「寒夏」的,最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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