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雪菲
不知道經過了多久時間,陽子終於醒轉過來。
「唔......頭好痛......」
看到眼前一片朱紅卻模糊不清的景象,陽子試著將眼睛睜更開些,但片刻就忍不住低聲呻吟。名為湄梨的烈酒令她感到頭暈腦漲,還有欲嘔的徵兆;即使當初感覺不對就停下喝的動作,但之前還是猛灌了將近半杯的酒進去,現在酒精的作用開始發酵,陽子也因此頭痛不已。
但是一直躺著也不行,陽子甩甩頭雙手撐地,使盡氣力地坐起來;她回憶起在民房中發生的事情,立刻低下頭查看身上的衣物。
......衣服還很整齊,看來沒事的樣子。
吊得老高的心終於放了下來,可是一旦脫離危險,陽子隨即又陷入極度低潮的狀態──尤其當她的心情已經壞到無可再壞的時候。
「什麼嘛......延王那種人就算了,連樂俊都這個樣子!」陽子回想起之前悲慘的遭遇,感到哭笑不得,「真是,男人果然沒一個可靠的!」
從前還在日本讀書的時候,陽子就時常被父母耳提面命地說「跟看起來就壞的人比,會說話又體貼的男人才可怕,都是說變就變的,妳可千萬別被騙了」之類的,她還覺得父母真是太小心了,防備別人到這種地步也太過頭;可是等真正遇上了,陽子才覺得父母講得還真保守......
現在陽子已經了解天帝的苦心了,像景麒那種無欲無求的麒麟,果然才是能夠陪伴自己的「半身」啊!
「沒錯,還是像景麒那樣規矩有責任感的最好!即使他老是板著張死人樣的苦瓜臉、說話不動聽不體貼常常害人發火、舌頭特長一旦講起來就是沒完沒了、還像強力膠那樣黏到了就甩都甩不開,可是除了不會做人缺乏協調性又極度惹人厭以外,也沒什麼不好的!」
列完景麒的優點──如果那些也可以算優點的話──陽子強忍著頭痛奮力站起,下了強烈的決心。
「嗯,從現在開始,我一定要對景麒更有耐心一點,為了保護他不因失道而死,即使他真的很囉唆很煩人反應遲鈍讓人想叫他永遠滾蛋......我也會排除萬難,以成為慶國無雙的明君為目標前進!」
以堅決的聲調宣誓決心以後,陽子激昂的心情也平靜一點了。因為眼前的景象變得比先前清楚許多,所以陽子抬頭將周圍莊嚴而美輪美奐的景象收進眼底;不過說也奇怪,她怎麼有種越看越眼熟的感覺?
不管是這樑柱上的雕飾......
還是那扇門的花紋......
甚至是朱繩繫著的翠綠帷幕......
......怪了,為什麼都好像看過的樣子?這些東西,似乎跟哪裡的擺設有相似的感覺?就好像......
好像......
像......
「金、金波宮──!」
陽子被驚訝和喜悅的混合情感衝擊得忘了頭疼,整個人彈跳起來。她是什麼時候回來的?記得昏迷前她只跑離民房沒幾步而已啊?真是奇怪──
......算了,反正已經回到家,這就不重要了!重要的是......
「我現在只想好好睡一覺,玉葉──」
陽子慣性地直呼照料她生活起居、與她相當親密的玉葉大人;但奇怪的是,玉葉並沒有像往常一樣出現,也沒有任何女官應聲。
「怪了......有人在嗎──」
陽子朝著房外大喊,可是沒有人回應她;在斜灑的陽光下,只有陽子本身的聲音,漠然地迴響在空蕩蕩的房裡。
陽子皺起眉頭,一方面是酒醉造成頭痛,一方面則是這奇怪的情況讓她不安。現在大白天的,為什麼該清理這個邊殿的女官們都不在呢?
嗚......想了就頭好痛......
雖然陽子很想倒下去睡覺了事,不過寧靜到詭異的金波宮絕不是什麼安心睡眠的好地方,況且也不能排除像戴國那樣有人突然叛變、造成金波宮大亂的狀況發生,想到這裡,陽子只好打起精神,往殿外走去。
跟陽子離開堯天時相同,室外的空氣清爽宜人,襯著毫無瑕疵的蔚藍天空,讓人心廣神怡;而金波宮的外觀也看起來仍是一樣的莊嚴富麗,並沒有看到象徵戰火的損傷或黑煙。但陽子不敢大意,她經過小花園,隨手抄起園丁鬆土用的木棍當作防身器具,躲躲藏藏地往前走。
走過一個接一個的偏殿,穿越一重又一重的廳堂,陽子所看到的情形卻都是相同的:整齊而空蕩蕩的房間,就彷彿女官們在一夕之間全部離去似的。這樣詭譎莫名的狀況,令陽子感到越來越恐慌不安。
難不成金波宮的人,全都棄她而去了嗎?
還是說......她失道了?
正當陽子快要被惶恐的情緒打敗時,某個細小的聲音,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是......那邊嗎?」
那是非常微弱而混濁的人聲,循著這細微的聲音,陽子往平常她沒有去過、比偏殿更為偏僻的邊閣走去;在幽暗的走廊上,她看到了燈火的光芒,正從門縫底下透出來。抓到這唯一的線索,陽子趕緊往光芒處跑去,還沒站定就想也不想就推開大門──
「......耶?」
陽子第一次以為自己眼花,所以揉揉眼睛再看一遍,還是不敢相信。
現在這是什麼狀況?
只見原該在工作的數百名女官全都擠在這個房間裡,慌張的裝扮著;只是她們並非忙著塗抹脂粉,也不是用美麗的珠玉裝飾頭上繁複花俏的髮髻,而是盡全力把自己搞得越醜越好。
沒錯,就是搞醜。
本來身著美麗綢衣的女官們,現在全都穿起跟陽子身上一樣、男子穿著的輕便服裝,而且比陽子身上的破爛好幾百倍;她們互相幫對方把頭髮剪得老短,再爭先恐後地往某個放在中央、裝著黑粉的大盆裡撈,往臉上用力地抹起來。那用力的程度,就像恨不得把白皙水嫩的膚色全搓掉一樣。
看到這個宛若乞丐大會的荒謬情況,陽子的下巴簡直快掉下來了。她急忙跑上前去,抓住一個拿粉往臉上擦的女官便問:
「妳......妳們在做什麼啊?」
「用眼睛看也知道吧,」被抓住的高挑女官甩開陽子的手,沒好氣的說:
「我們在裝成男人。」
「裝、裝成男人?」
「對啊!」另一個塗了黑粉但五官還是異樣嬌柔的女官哭喪著臉,朝著張大嘴巴的陽子泣訴,「陛下討厭女人,所以我們要裝成男人的樣子,不然全都會被陛下趕出堯天......」
「──女人!為什麼這裡還有女人!」
神經質又尖銳的聲音瞬間劃破熱烈的氣氛,陽子背上不禁一陣寒氣直冒;她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什麼事,周圍的女官們已全都驚叫著跪伏在地,發出輕微的啜泣聲。見到這種狀況,陽子轉過頭去,直接對上那狂亂至極的眼神。
可是那雙眼睛主人的身分,卻讓陽子受到今天最大的衝擊。
「予......予王!」
陽子萬分訝異地看著前代的慶國予王‧舒覺。她曾經在水禺刀的幻象中看見她,但那時舒覺已經是心智昏亂的人,看起來枯瘦而憔悴;但是現在她所看到的予王,卻是體態均勻、裝扮冶艷的美女。除了舒覺那雙充滿佔有慾的眼睛像標記一樣清晰以外,陽子幾乎認不出來這就是為情所困的予王。
「妳們好大的膽子,想用男裝欺騙我嗎?」
舒覺高亢的聲音像鞭子一樣往女官們打下,連陽子都被其氣勢嚇了一跳。
「我說過,玩這種把戲是沒有用的。只要妳們還在堯天一日,就有迷惑台輔的機會!我不會允許這種事的!」
「......台輔,該不會......」
陽子湧上某種乏力的感覺,這下子她明白景麒口中的「主上」是誰了;但不是她想抱怨,當她愚蠢也罷不識貨也罷,她就是不明白如此囉唆的人到底是哪裡好啊......十句話裡有九句半不中聽,剩下半句能聽的語意還含糊不清,如果是她絕對會──
啊,不行,剛剛才發誓要有耐心一點的。
陽子嘆了今天不知道是第幾次的氣,雖然還是搞不清楚為何她會在這裡,但無論如何也得先讓予王冷靜下來再說。於是陽子清了清喉嚨,往前走了一步:
「予王陛下──」
「你是誰?」舒覺「刷」的一聲以驚人的氣勢轉向陽子,帶有殺氣的眼睛掃了過來,「你......妳也是想帶走台輔的女人嗎?」
「是......啊,不是!」
因為本能而誠實回答的陽子嚇得退後一步,雖然她和舒覺的本意不同,不過這種問題她幹麼笨到答「是」啊!
可惜予王已經聽得十分清楚,她立刻變了臉色,聲音也猛然提高八度。
「原來就是妳嗎?」
予王塗著丹蔻的長指甲憤怒地指向陽子,像是女鬼索命般的淒厲口氣讓陽子有些退縮。
「就是妳在迷惑台輔、纏著台輔,所以台輔最近才常常不見人影嗎?」
「別、別開玩笑了!」
聽到這個指控陽子連忙矢口否認,哪來的迷惑啊?
「而且什麼纏著,一直都是他任性地主動硬來耶!我根本就是被迫的嘛~」
陽子不自覺憤怒地吐露被慶台輔拿「天命」壓榨的心酸,可是看到予王表情的下一瞬間,陽子意識到她說錯話了。
「......妳、妳說什麼......」
語音顫抖的舒覺抓破了手中的絹扇,臉上一陣青一陣白。
「台輔對我都沒有這麼熱烈,竟然對妳這種丫頭......」
「呃──我不是這個意思,」發現這下子是自掘墳墓的陽子趕忙搶救,「這個嘛,我的意思是說......」
「──近衛,全部進來!」
予王沒讓陽子說完,便發出了陽子從未聽過的恐怖咆哮。幾乎是同一時間,全副武裝的禁軍從房間的四面八方湧入,將女官們──當然也包括陽子──給團團包圍起來。
看到這凶險的情況,陽子心底一驚想趁隙溜走,但已經來不及了。
「砍頭──!砍頭──!」
舒覺憎恨的指著陽子,刺耳的聲音像是惡夢般無限擴大:
「把她的頭給我砍──下──來──!」
隨著予王尖叫的語尾聲,禁軍在狹窄的空間裡迅速整出隊形;他們圍成四面人牆,長矛和弓箭手一列列的站好,矛頭全都指向站立在房間中央的陽子。劍尖鋒利的光芒在燭火的映照下,顯得異常的閃閃發亮。
望著眼前面無表情的禁軍,陽子只能無聲的苦笑。除了手上毫無用處的爛木棍,她沒有碧雙珠、沒有水禺刀、沒有冗祐,加上冬器還在自己眼前排排站──
啊啊,此命休矣。
「......算了,總比因為失道而死好。」
陽子自嘲地笑笑。若是抵抗可能會害到無辜的女官,所以她丟掉手上的木棍,慢慢閉上眼睛──
「──請等一下,主上!」
某個帥氣的聲音──應該是錯覺──打破了僵冷的死局,飄然地由遠至近;聽到那個她每天被迫得聽上好幾個時辰、熟到不能再熟的男聲,陽子立刻睜開眼睛,差點為眼前的情景喜極而泣。
金髮黑袍的身影,正昂然擋在她的身前,和舒覺及大批的士兵對峙著。
景......景麒!竟然是景麒!
「啊啊,有台輔在真是太好了。」陽子真想為這奇蹟式的降臨歡呼,只會指揮卻從不動手的高級蛋糕終於出現了!「請快點解決你自己惹出來的麻煩!」
「......請住手,主上。」
就像沒聽到背後陽子全心全意的懇求聲,景麒向前踏出一步,向予王喊話。
「再如此任性下去,會使慶國大亂的。」
「──台輔如果不希望慶國大亂,就留在我身邊啊!」舒覺的聲音忽然變得嬌滴滴的,臉上也露出楚楚可憐的表情。「我希望景麒只關心我一人而已......這樣也不行嗎?」
「不行。」
景麒溫和但堅拒的口吻讓陽子不由得同情起舒覺,這麒麟怎麼一點人情味都沒有?人家都完全拋開女性的矜持了,說得動聽點也不會怎樣......
「雖然很抱歉,但我已經把心奉獻給真正的主上了。」
......嗯?等一下,剛剛的話......
「我已發誓絕不離開她、也永不違背她的意願,並且窮盡我所有的力量保護她──」景麒在舒覺不敢置信的妒恨目光中轉過身來看著陽子,無視於陽子拼命搖手的模樣認真地說道,「──而她也已經答應讓我陪伴她,與她一起努力。」
──媽呀,明明是你闖的禍,怎麼把責任推到我頭上來!
陽子現在只想大聲慘叫,正常人聽到這樣解釋君王與麒麟間的誓詞都可能誤會,更何況是現在這種要命的情形!這個宇宙無敵的白痴麒麟──
這下子舒覺如刀一般銳利的目光和怒氣全都轉到陽子身上了,陽子不禁覺得她還真像待宰的肉。她努力擠出最正常的微笑,小心翼翼的說道:
「呃......予王陛下,這個──」
「不用辯解了,妳這個臭丫頭。」舒覺充滿恨意的話語從齒間一字一字地迸出,那種咬牙切齒的程度令陽子膽寒,「竟敢用卑鄙的方法迷惑景麒......搶走景麒......」
──喂喂喂我哪有搶走他!難不成我現在當了王還能把他打包還妳嗎?
雖然陽子很想對予王這樣大喊,不過在激烈的予王面前她沒這膽量,深怕處理失控像景麒一樣越弄越糟,但是予王已經不打算讓她再多解釋了。
「住嘴!」舒覺咆哮著,暴戾的怒揮絹扇,「給我放箭,殺了她!」
「不,住手──!」
雖然景麒見狀立刻召出使令來擋──忙亂中陽子也沒看清是哪隻使令當了這個倒楣鬼──可是動作還是太慢;齊發亂箭在眨眼間來到陽子身前,眼見就要成為超級箭豬,陽子只得本能地側過頭去,恐懼地擋住眼睛──
「──陽子......陽子!」
溫柔而惶急的女聲從遙遠的地方呼喚著,陽子痛苦地張開雙眼,看到了上方兩張因焦急而蒼白的臉孔,那是她最熟悉的朋友們。
「......祥瓊、鈴,我怎麼──」
「好了好了,妳現在什麼都別說,我們先去幫妳倒杯水喔!」
像是想起什麼一樣,祥瓊和鈴互視點了點頭,連給陽子發問的機會都沒有,便飛快地往房外跑;陽子見狀也沒力氣多說,只好側過身去,無神地望向同時接近她的數個人影。
但當她看清眼前的人,陽子忽然完全清醒過來,眼睛也瞪得大大的。
不因為什麼,只因她看見了三張她目前在整個常世、最不想看到的臉!
「唔,妳醒來就好了,剛剛我們......」
啪!
「陽、陽子~~!妳幹麼打延王......」
啪!
「主上,請停止這麼無禮的行──」
啪!
──連續三發的清脆巴掌,恰恰好地賞給三個倒楣的人,但事情還沒結束。
「你......你們三個......」
陽子喘息著起身,似乎想下床的樣子;見識到陽子發飆的威力,被指名的其中兩個馬上識相地閃遠,只有某個頑固負責的笨傢伙還「盡忠職守」地守在床前──可惜這讓陽子更火大。
「什麼良師、賢友和半身啊?根本是色魔、變態加上徹底無能的大白痴!」
陽子暴怒的目光掃過被賞巴掌的三人,一點都不在乎他們聽到這些親切形容後的微妙反應;她越想越氣,顫抖的聲調往上拔尖,臉上憤怒的紅潮也隨之越來越明顯──
「所以我最、最、最討厭男人了──────────!!!!!!!!」
──於是,在一陣響徹雲霄的怒吼聲中,堯天之外的時節,正流轉到典型的夏日。
而這天的金波宮,就如以往一樣平靜祥和......
......吧?
<完>
嗯嗯!寫的好呀!!
回覆刪除真是太妙了
文也曾試寫過十二國的同人文
但……沒有信心了……
乖乖當個觀眾果然是最幸福的事呀!!!
加油~~~~~~~~~~^^
應該是那三巴掌最大快人心吧XD
回覆刪除最近期末將至
本黨同志行蹤也化整為零
請各位多多包涵(笑)
待入暑之日 本黨必大肆活動作為一番!
以上=V=